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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派十万大军围剿泷州,陈行范与六万多起义僚人被杀,许多僚人因此被迫西迁,留居下来的僚人都不敢称僚了,改称僮族(今壮族)。

    紧接来的是唐朝末年原在荆楚地区生活的瑶族大举南迁,这应该是第三次大移民了,瑶族在补充了罗定盆地上已变得稀疏了的人口的同时也促使了罗定盆地上的土著俚僚族人的加速消亡。此后历经宋、元、明各朝凡八九百年,罗定盆地上的居民已改变为以瑶、僮族为主体了。

    如果说僮族还保留着原罗定土著越人的遗风的话,那么到了明万历四年的那场灭绝种族的大屠杀却彻底改变了罗定盆地上的居民结构。

    宋、元、明三朝时,南江流域的瑶、僮族人民反抗封建王朝统治压迫的斗争就没有停止过,此起彼伏,持续时间长。到明万历四年初,明王朝出动十万大军兵分十路并进,征剿罗定瑶、僮族人民,历时一年,血洗五百六十四个瑶僮村寨,杀害四万多人。可以这样说,不管大小老嫩孕妇,通杀。迫使瑶僮人民逃离家园,再次西迁大逃亡,避居深山。这一次的赶尽杀绝,罗定盆地上的居民结构发生了质的改变,从此,代表罗定盆地上土著越族的僚俚人彻底消亡了,瑶、僮两族也彻底在罗定盆地上消失。

    明万历五年(公元1577年)后,屠杀后的罗定盆地被蹂躏得一片萧条,满目疮痍,村寨是凋零的废墟,农田因痛失了主人而野草丛生,百废待兴。明王朝对罗定盆地上实施了一系列的优惠政策,增加人口方面,参与征剿瑶民的官兵成批落籍了罗定,又大批汉人第四次大举迁入,官府又公开招募流民定居垦荒,从此,罗定盆地变成了赤裸裸的一块移民集散地,泷州也好,建水也罢,它的城市已变为清一色由汉人居住的移民城市。

    呜呼哀哉!我站在塔的外七层,远眺罗城,默哀罗城,我为消亡了的罗定土著越族祈祷,超脱其亡灵。我诅咒唐、明等封建王朝灭绝人性的残暴,可怜那些土著越族,自己千万年世代赖以生存的故土,活生生的被南迁的汉人强占豪夺,自己为捍卫故土最后还全族葬身于封建王朝的刀下。可怜他们,明王朝在屠杀了他们之后还把他们的故土改为“罗定”取名为罗旁平定之意,升格为罗定直隶州,直接由中央派出钦差管治,架构类似于现在的深圳特区。可怜他们的灵魂,还蒙在鼓里,他们只知他们世袭居住的泷水地区的故土,秦时属南海群,汉隶端溪县,晋时置龙乡、夫阮县治,南朝梁、陈间至唐设泷、建二州,宋至明万历四年前为泷水县,却不知明万历五年后被更改为了罗定。我仿佛感觉到泷水地区土著越族的亡灵在罗定盆地上空缥缈飞浮,他们哀号的努力辨认着自己的故土。

    都说“国破山河在”可是,那些飞浮的亡灵,找不到自己的后人,找不到原来的村寨,所到之处全是南迁来的汉人,以及汉人为彪炳他们的“缘山立寨耕守”的开族始祖而兴建的祠堂和书院,他们还把中原汉族的制度、习俗以及宗族观念引入罗定,充斥罗定,这使得罗定盆地上少数民族的特性丧失殆尽,可怜那些土著越族的亡灵,再也无法辨认自己的村落。逝去皆空,灰飞烟灭,时过境迁,已有120多座祠堂和书院镇守着村寨的、拥有508个姓氏的罗定已经拒绝接纳那些土著越族的亡灵。可怜那些正宗罗定人的土著越族,再也没有归家之路。

    试看全城都不是罗定人的罗定人,他们的始祖迁入罗定开枝散叶,一个姓氏繁衍出的就是宗亲的一族人,罗定盆地上的人口迅速膨胀,试看他们的后裔,为了维系迁入人口之间的关系,为了记录祖宗的来龙去脉,根源自何方,便于万世流长,于明万历五年后,纷纷以他们的开山鼻祖之名修建祠堂和书院,反倒过来说,这些祠堂和书院恰恰成了他们都不是罗定人的证据。

    罗定最大族的陈姓,就有三大支族,分别是南宋胡妃事件逃祸而来的兴濂支族,在罗城修建有兴濂书院(陈家祠);南朝的梁王朝时自河南省迁入的法念支族,在围底古模分别修建有陈公宗祠和刺史祠;元末明初因逃避北方战乱而南迁,最终由英德迁徙而入的万高公支族,在罗镜鸭寨修建有陈氏万高公祠。罗定比较有名的古祠还有谭御史寿海公祠,谭寿海为明永乐十三年(1415)进土,曾任河南道投察御史,他为罗定谭族先祖;还有榃祝黄氏宗词,黄氏是罗定望门大族之一,明洪武四年(1371)入籍泷水县;还有三达祠、平田古祠、感黄氏宗祠、山田陈氏宗祠、赤坭陈氏宗祠、罗镜叶氏宗祠、冈头水贤良书院等等,每一座古祠,炫耀着的是他们南迁罗定后同一祖宗下繁衍男丁的兴旺,展示的是他们宗族的发展势力,昭示给人们看的是他们傲视一方的霸气。

    我站在塔的外七层,俯首泷江,想象着飞浮中的土著越族的亡灵,我于心不忍,我为祖宗侵占了他们的故土而愧疚,我是陈姓万高公的后裔,我的祖先不是罗定人,却已迁居罗定开基四百多年了,照推算,应该是十六世纪中叶明嘉靖年间来的,陈万高是陈族的第110世祖,在罗定,支族编排他为万高1世,他初来乍到,首先在罗镜的鸭寨占据着地方,后来地盘逐日扩大,现在他的后裔遍布了罗定的好几个镇以及信宜、广西等地。就分支我叶来说,我的7世祖元佐(万高7世),生于1683年(康熙二十二年),他迁往了罗定连州镇的清水塘开基,后人在那又为他修建了祠堂,彪炳他迁居清水塘垦荒开基、繁衍子孙后代的功绩。我的9世祖文勋,又携了两个儿子迁往高垌垦荒开基,在寨脚建造的大屋经后人维修成了祖屋,至现在,我已是万高的第16传,寨中文勋公的后人也近二百,祖屋每逢初一、十五,春分、清明,婚庆嫁娶,葬丧之事等都烛光摇曳,香火袅绕,鞭炮轰鸣。我猜想,那些土著越族的亡灵,每逢闻着那些发自自己的故土、却不是自己的后人点燃的蜡烛香火味,一定是揪心的痛。

    此时,塔上八角飞檐下悬挂着的56个小铜钟,响得散乱而无序,断续的铃声此起彼落,悲切的弥散在烟波升腾的江面上,清远而低回,像是在招魂,又像是在为亡灵排解幽怨,听着悲怆的铃声,望着滚滚东逝的江水,身在如此的境界,我伤感,我怀古,我为土著越族的消亡而悲哀。

    我知道,历史的车轮只能滚滚向前,不可回头,不单只是罗定土著越族俚、僚的消亡,整个大中华的岭南百越族也都消亡了。或许这不叫消亡,叫民族大同化,中原人对南方通过战争、迁徙、贸易、杂居、通婚等,蚕食了一个民族,大鱼吃小鱼,民族同化美其内容为文化的融合,实际上就是汉化。

    我站在塔上劝慰罗定土著越族的亡灵,你们安息吧!你们的消亡,有它历史的必然因素,或许,你们的消亡确实与汉化互为依归,试看那些各个朝代一批又一批千里迢迢而来泷江流域拓荒的汉人,或许他们有些成了你们的上门女婿,他们的后代,也有你们的遗传密码,有你们的dna,你们就不要计较他们的姓氏了,他们的血液,也流淌着你们的血脉。

    土著越族的亡灵们!你们应该敞开胸怀,历史已经构成事实,请不要过份悲愤,你们就用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来容纳他们在你们的故土上接续你们繁荣泷江流域的重任吧!只要你们的心胸能容纳百川,你们的灵魂就可以逍遥自在于泷江流域的山山水水、沟沟壑壑,在若有若无的禅道间来去自如,出入随缘,何乐而不为?

    回顾历史,明万历五年(1577年)距今已431年,而建于明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的此座文塔也要迎来它四百周年华诞。不管罗定盆地上养育着哪一个民族,它都平等的把机会留给用勤劳和智慧开拓泷江流域、使其富庶的子民,兴建这座文塔,虽是落籍罗定的汉人后裔所为,但流淌有你们土著越族血脉的他们,其愿望与你们却是高度一致的,都是祈盼罗定以后能够“社会安宁、文风璀璨、人才辈出”希望它一代比一代辉煌,永远朝气蓬勃!

    我站在塔的外七层,放眼罗定,今天,我可以欣慰的告诉泷江流域的土著越族,虽然你们已经消亡了431年,但你们千万年在南江(泷江)流域所走过的历史我们不会忘记,你们所创造出来的南江文化正在被重新发掘、梳理和整合,经考证,罗定江其实就是历史上多次提到的南江,它自古就被列为构成珠江水系的4条主干江川之一,云浮市正准备将所有散落在南江流域的历史文化点归纳到“南江文化”这一综合概念之下,使之成为专家学者认可的学术提法,成为“学术概念”从而为“南江”复名而呐喊,努力把“南江文化”打造成品牌,并致力于推动它的历史文化、民间艺术与现代文明的相互融合,使“南江文化”与珠江水系的其它主干江川文化一起并驾齐驱,同时傲视于广东文化。这下子你们可安心了吧。

    泷水地区的“文化抢救”工作正在进行当中,广州中山大学古文献研究所在泷水地区的乡村进行了采风活动,他们采访收集整理民间歌谣,抢救即将消失的民间文化,对泷水地区民间歌谣的体裁和乡村文化的变迁都有了一个基本的认识和评价,也对泷水地区未来的乡村文化建设形成了自己的思考。

    南方电视云浮台也在云浮举办了一个名为“寻古•岭南行”之“魅力云浮”文化论坛,邀请了省知名专家学者以及罗定、新兴、云城、郁南的学者一起讨论云浮的历史文化,同时邀请了香港名人宋先生做节目主持,制作播出了两集共30分钟的电视片,为传扬南江流域的历史文化作出了努力。

    近年来我欣喜的看到了在南江流域的重镇连滩举办的民俗歌舞汇演,看到了被称为“南江文化活动化石”的舞蹈“跳禾楼”我脑海里闪现着的是初唐时期著名诗人宋之问所写的过蛮洞与入泷江,宋之问曾任泷州参军,他应该看过代表土著越族的僚、俚人民所表演的“跳禾楼”因为蛮越之地,民间早有歌舞祭祀之风,我庆幸,我骄傲,1300年前宋参军在泷江流域所看到过的民间祭祀之舞今天我也能欣赏到。我也想到了明嘉靖四十年德庆州志所记载的“泷江八景”中的“大湾渔唱”与“径口樵歌”再联系到宋参军在过蛮洞中所描写的“竹迷樵子径,萍匝钓人家”我相信初唐时期的宋参军一定也听过“大湾渔唱”与“径口樵歌”我也庆幸,1300年后的今天我也听到了宋参军曾经听到过的旋律。

    更令南江流域土著越族亡灵感到欣慰的是,每年正月二十日的庙诞,又可以看到唐、明时期有幸避过战争杀戮而西迁大逃亡的你们少数民族的后裔回来参加活动了,广西的、贵州的,那些壮族、黎族、瑶族等少数民族,他们就是隋唐时代的俚僚,宋代以后的僮侬,他们都属百越后裔,是岭南土生土长的少数民族。

    近年来“南江文化”经过梳理、改造,并注入了新的活力,不单是“跳禾楼”再现于世,还有舞春牛、抢花炮、唱山歌,八音锣鼓与扮饰巡游,唐代十番与打马舞,明代擂石鼓与吹石角等也改造成了民俗风情歌舞。那些民间艺术如龙龛摩崖石刻、神滩庙遗址、学宫、泷水民居、刘三姐遗迹等也得到了很好的重修和保护。现在在你们故土里生活着的人们,对你们创造出的历史文化如此的尊重,那些土著越族的亡灵们,你们真的不能再有幽怨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就放开胸怀,宽心的云游四方去吧。

    回过头来,我要说说的是这座文塔,它虽然已有近四百年的历史,但对于华夏五千年璀璨的历史文化长河中它显得的是如此的年轻与单薄,它是泷江流域土著民族消亡了以后才建造的,它没有经历过以前的泷水、泷州的历史,它根本不知道泷江流域土著民族聚居的情况,不知道他们的“文身凿齿,瘴疠肆虐,生活贫困”它根本不清楚泷水地区土著民族饱受南迁汉人强霸土地、被汉人借着当朝权势压迫剥削、使他们生活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惨状,它只知道有明万历五年更改名字后的“罗定”它是浸润在“岭南历史上第一个军事管制特区”的糖水环境下诞生的,所以它根本没有机会见证泷江流域饱受着战争的硝烟、曾经留下不少人为的创伤、灭绝了一个民族而使人口结构发生了根本性改变的那一段哀伤和凄怨的历史故事。

    但作为一座塔的建造,它是有特色的,它是罗定年代最早的高层建筑,那矗立塔顶总重逾7吨的连花座铁柱,为广东古塔之最,铁柱上镌刻有造塔时的建塔铭,也是迄今我省已发现和保留最完好的有绝对年代的铁铸塔柱,是极为珍贵的历史文物,所以文塔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也不为过。

    我站在塔的七层楼阁上也累了,并且有点口渴,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下去后要好好品尝一番罗定豆鼓与白粥,今天的罗定人喜食螺、蛤、蛇之类的动物,这是典型的古代越族遗存,我也不例外,我对罗定的美食也情有独钟,我想,我的祖先不是罗定人,在我的身上却带上了古代越族的遗习,在罗定的16传中,我不知道我的哪一代祖宗染上了土著越族的dna。我发觉,不单只是我,现在在罗定盆地上居住的所有汉人的气质、性格等特征都带有了古百粤民族先民的特别禀赋,在外地人的印象中,罗定人被蒙上了某些极其微妙的传奇色彩。

    我走出了文塔,沿着文塔公园的阶梯而下,临江而去,自桥底登上了旧桥的桥面,在桥面上我再次观望文塔,只见它深紫与素白相间的塔身依然在江边公园里挺拔秀丽,透着几分古朴的神秘,傲视着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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