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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脸上布着细密的皱纹,眼角则更多,神情显得既卤莽又胆怯,让人捉摸不透。当我们看到他脸上堆满某种可怕的先兆如眼睛眨眨时,就知道好像要出事了。只是看上去,他像六十岁的老头子,可据说他才四十有五而已;今年市里的科技文化艺术节,他的书法作品获少年组四等奖,小品所饰的小丑角色获老年组特等奖。他的年龄也是很难捉摸的。他是这所院校里唯一的哲学教授,克里克奔他那儿搞什么哲学的,开始时他并不愿意收徒,只是淡淡地给他改一些小品文,说这不行,那也不行的,然而,渐渐地,老马觉得这个小伙子的长相和姿态跟自己的极为相似,而且他正缺少一个打印论文稿件的助手,于是就考虑了他的恳求。事情办得很顺利。那天,克里克拎着一串肉东西,漉着水的,猪肝猪心猪肚呀,猪肾猪粉肠呀,样样具备,走进老马办公室,指着肉串说:“你看,你看这个这个怎么样?”老马眼睛亮了亮,激动得连气都喘不过来,摆摆手,说:“拿去吧,叫你师母放冰箱好了。”可是,老马房间里,却是一个女学生,正在洗衣服。克里克打了声招呼:“师母,您好!”她也点点头。也许他发现这个破绽的缘故,之后的日子里,老马不得不嘴边常挂着克里克,连跟老马只谋过一两面的老师也说他命好,又出了个高徙。克里克呢,每天回到宿舍,准会把老马的话宣传几遍。“我的老师不是这样说的,”他常常这样讲。“我的老师是这样说的。”

    言归正传。

    这时门开了,克里克又惊呆了。立在他眼前的不是老马,而是他的同乡、下属、公关协会里的苏萍。学生们都知道,她常常出现在这儿。开始时,还挺拘谨呢,她让门敞开着,又搬石头顶了顶门板,然后才敢蹲在门口儿帮老马洗衣服,以便瞧见老马神色有点不对劲,譬如,眼睛眨眨时,她就溜出来。可后来呢,不知是怎么回事“这规矩乱套了,”克里克常常这样说:“这一切只能怪她是女人,又怕老马抓补考。”

    苏萍立在门中,一件油腻腻的超短裙萧条地挂着。她头发蓬乱,睡眼惺松,油腻腻的脸上,隐约着口红的迹象。只有那双无精打采的眼睛,告诉他,她好像在做梦一般。一阵酸楚涌上了克里克的鼻子,他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心上急着,眼圈就发红,紧张得嗓子眼发紧。最后他终于说道:“哦,马教授在吗?”

    “当然。”她淡淡地回应。这时,一阵粗糙的声音从内屋飘来:“我正找你啊,克里克。”老马迎着出来,整着衣领,满口说着:“好爽!你的老乡真够开放。”

    老马坐到沙发上,吸着水烟,好像脑子里横着某种具有特别战略意义的难题需要他费力思考一样,他久久才说:“鸡挨人家偷。”说着身上好像打了一阵冷战,脸因此也扭曲着“我怀疑,隔壁的林老伍有问题。不然今早上他为什么向我打招呼——想巴结我呢,没那么容易。”

    克里克听着,眼眉弯弯耸起,像两座小山。

    “哼,偷我老师的鸡!”克里克生出一点火气来了,走出小房间,在屋前踱来踱去,提高嗓子诅咒着:“偷我老师的鸡,我老师吃什么?你有嘴巴而已吗,我老师没有嘴巴?我老师也有嘴巴!我老师不会吃鸡吗?我老师嘴巴是狗嘴吗?哼,偷我老师的鸡”

    克里克骂着骂着,那声音像一团黑色的烟云笼罩着教职工宿舍的上空。栖息树上的鸟儿卟卟飞上天,孩子们也停下打泥饼的游戏。公厕边的危房,这时候轰地倒地。

    老马忽然注意着这一切变化,眼睛亮起来。

    “哦,对了,这样瞎骂几句,可能奏效。”

    克里克骂得更加有劲了。

    苏萍在窗台上找到一颗核桃,咔嚓一声咬开它,吃了起来。

    夜色晦暗,刚点亮的路灯懒洋洋地闪烁着,那乳色的光芒落在房顶、树叶、肩膀、头发上、形成淡淡的朦胧的景象,克里克周身乳色,极像个幽灵。他和他协会办公室里的两个同伙,出现在韦春萍的宿舍里,伛着身子,无边无际地,不修边幅地闲谈着。可是突然间,一个女生蹬蹬地闯进来,双手捂着腰带,嘴里尖叫关:“我要尿尿,”却突然瞧见前面坐着几个男生,便顿地退了一步,捂着嘴唇,一种像是惊恐的表情掠过了她的脸。她慌不择路地转身跑,一溜烟地消失在门口了。克里克似乎感觉不到她说什么,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事情才把她弄跑的。他急着,便胀红了脸,起身就追出去了。

    “你进来吧”他看见她在一处稍暗的墙角笑得站也站不稳,便说:“我们没有哪点对不起你吧——今早,你刚跟我打招呼呢。”

    他说着。她依然在笑。他眼睛眨眨了好半天。好一会,她才站起来,用手捧着肚子,终于笑出了一点点声音,然后摇摇头,停了下来,一种像是严肃的表情漫过她的脸,她娇羞地低下头,脸儿立即灼红了。她又淡淡的地摆摆手,突然又捧着肚子,又是非曲直扑哧一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便轻盈地拐入隔壁的宿舍去了。

    “不愿跟我好,为什么今早要跟我打招呼?”克里克朝着那门瞧好半天。心里忧郁,绝望,他说他是块被人抛弃的金子,没有朋友的孤魂,谁也不爱他,那些人发觉自己把他逼到什么路上时,他们会后悔的,要是他们能消除误会,醒悟过来,以他为榜样就好的。

    月亮已上柳梢,天空上缀满了星星,像是在克里克伤口上的盐粒,四周沉寂得可怕,克里克摸到小溪旁,看着溪水冰凉地流动,但是他并没有坐下来,而是站着,像一座生命已经凝固的雕像,凝视着夜的暗淡。

    “拥抱着你,oh,my baby”

    老马房间里,忽然飘来卡拉ok的声响。打破了这夜的寂静。克里克缓缓地转过头去,好像有一把钥匙插进他的背一般。他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想起故乡那个遥远的春天,苏萍的父亲和他的父亲津津有味地谈起他们的情景,他清楚的记得,苏萍父亲说:“说不定我们会成亲戚的。可是,六年了,一点涟漪也没有惊起,有的只是克里克暗无端的监护。这有什么用呢?他摇摇头说:“对手太强大了。”他想起老马,想起了老色狼的住宅,有个他欢心的女人端坐在席梦思。会使得人跟听着轻音乐一样。

    “中午,老马不是说去出差吗?他越想越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对了,孤独的守房人——苏萍还有那席梦思上动听的轻音乐,这一切,啊不该有什么问题。不然,有时候,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为什么像剃刀那样划破我的心?”

    克里克心儿痒痒的,简简单单地盘算了好一会,握着拳头嘎吧嘎吧响,便一路朝老马房间走去了。

    “谁呀?他敲门,屋内飘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窗子里一点儿灯光也没有。歌声依旧。

    “我是老马。”他故意地拉长嗓子,摹仿着一个月以前窥视到的情景,老马夜归的情昨。他微微地倾着身子,踮了踮足,很激动地双手合十,重复着:“我是老马。”

    “谁在学我?”一阵苍老的声音从内屋飘来。

    克里克逃得路都不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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