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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会儿龙浩天上楼去看心意,他先是敲门,等著,没听见回应,只好擅自推门进去。

    房里透著一股寒冷的气息,他发现女儿任窗户敞开,冷例的风剌剌地吹得窗板啪啪作响,他上前将窗户阖上,回头见心意背对著他睡著,不理不睬地。

    女儿似乎瘦了不少,被单里的身形如此单薄,他不禁心疼地放柔眼眉,声音温和地。“心意,是爹爹。”

    龙心意还是不理睬他。

    龙浩天叹息著趋前。“还在赌气?已经一天都没吃东西,这样下去怎可以?”他往床沿坐下。“你是知道你娘的脾气,她从不说什么好听话的,又固执得要命,人又死脑筋,但是她心底其实是疼你的,你这样她很难过,跟爹爹下楼吃点东西好么?”

    “”心意还是默不作声,往常只要龙浩天这样哄哄她,心意不论多气,也舍不得让爹爹没面子,总会眉开眼笑地妥协,她从没有这样坚持过。

    “心意?还是不肯?还气?”他俯身摇晃她,却被她滚烫的身子惊吓住。“心意”他扳过她的身子,看见女儿脸颊烫红昏迷著,额上全是冷汗。

    “心意!”龙浩天迅速拉上被子紧紧裹住心意,他回头嚷锦凤去请大夫。

    大夫在深夜赶来,那时街上已经开始飘起细雪,心意陷入高烧引起的昏迷,大夫立即准备帮心意放血。

    “她的情况很差,恐怕是之前有旧疾引起的高烧症状,体内热度难消,再这样下去,她的身子一定会熬不住。”大夫自葯箱里拿出三支银针。“你们谁可以帮我?此人必须相当冷静。”

    “我来”白雨荷往床沿一坐,接过银针,龙浩天按住妻的肩膀给她勇气。大夫指示了心意的颈穴≈腕还有食指指尖。“将针利入这三个地方。”

    锦凤听了眉头揪得死紧,可怜的小宝贝,她看向白雨荷面色沉静,仿佛一点都不紧张。

    白雨荷拨开心意的发,露出雪白纤细的颈子,然后她将银针俐落地戳刺进去,暗红色的血液立即渗出,心意虚弱地**一声,龙锦凤鼻头一酸眼眶红了起来。

    这丫头何曾吃过这苦头?她一定很痛。

    白雨荷没被泊泊而出的血液给惊吓,她镇静地依著大夫的话,迅速确实地将针刺向另外几处。

    大夫不禁暗暗佩服这位少妇的冷静,看来不是平常女子。他注意著血液的颜色,当色泽转为鲜红,他就马上拔出银针。

    龙心意似乎很痛苦,皱著眉头连连**冷汗直冒。

    一番折腾下来,昏迷的脸色由高烧的红转为苍白。

    大夫收回银针开了几帖葯,然后叮咛了注意的事项后便告辞。白雨荷起身欲送大夫,人才站起一阵昏眩袭来,龙浩天忙接住倒下的妻子。

    犹记当时相见,瓦舍里诸般戏曲轮番上演,人声喧哗,灯笼高挂,喧腾的夜,不见黑暗只是堕落的红,小孩玩的爆竹磁磁燃著眩目的火花,烟雾四处弥漫

    她一时大意被人群推撞,这一撞怎么就如此宿命地撞进他的怀里?这一撞怎么就撞出了她的心荡神驰和意乱情迷?

    他却只是醉著沙哑地叹息:瓦舍来时瓦合去时瓦解,易聚易散。

    不、她不要散、她不要就此告别!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可以留下来,留在他怀里。不怎么他只是疏离而冷漠地用那抗拒的眼神望她?不不要这么残酷!

    心意惊醒过来,看见母亲担心的眼神。

    “作噩梦?”白雨荷温柔地间。

    心意环顾四干,她只觉得头昏、疲倦和虚弱。“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她注意到母亲苍白疲倦的面容。

    “傻孩子,是你睡糊涂了,已经两天过去。”

    “是么?”竟然睡了这么久?心意逐渐清醒过来,眉心一皱,感到颈间传来疼痛,手指也是。她看见指尖瘀青,还有暗红的痂。“我怎么了?”

    怎么了?瞧这孩子浑然不知,教他们怎能不担心、不害怕。白雨荷低下脸,想她自己多乖舛的命运,这辈子原以为再没什么会令得她惊吓,没想竟因见著自个儿女儿的折磨,那鲜红的血液竟让她昏厥。情感,果真是致命的要害。她抬起脸望着女儿那张单纯年轻的容颜

    “心意我和你爹商量过了,如果你真想待在京城等那男子愿意娶你,我们也不勉强你回终离山。只要你懂得好好照顾自己。”

    “娘”心意鼻头一酸,便咽起来。“原谅我”这句原谅我,等于是代替了回答,她依然坚持著不肯放弃离开。

    白雨荷俯身,难得亲密地摸摸心意的额头。“意见,你一向聪明。如果能得到一个结果自然是好的,倘若不行,最后何时该离开,你应该明白。”她温柔地劝女儿。“爱情就似赌局,输赢多少,不是重点。聪明的往往是知道何时该退出的人。”

    “我不想退出,一旦我退出,等于是永远失去了。”

    “不”雨荷清丽的眼眸里藏著深沉的智慧。“你会‘走路’吗?”

    走路?心意不解。“有谁不会走路?”她当然会。

    “当后脚提起时,才能往前是不?”

    “对呀!”

    “如果执著,两脚死死抓紧路面,哪儿也不能去,你如何前进?有时放弃,不执著,反而是另一个生机,反而可以打破僵局。”

    心意听得似懂非懂,白雨荷微笑地凝视女儿那困惑的表情,心意毕竟还年轻。

    “你记得了,某天你也许就开窍、明白了。现下好好躺著休息,娘在这儿照顾你。”

    心意听话地合上眼睛,她抓住母亲的手。“娘这世上我最爱你。”

    白雨荷眼眶一红,禁不住笑道:“你对每个人都这么说。”

    心意知道娘指的是那个疯癫的姑姑,她也笑了。“你知道我说真的”她真的喜爱潇洒豪迈的爹爹,孤僻冷傲的亲娘,甚至是粗鲁疯狂的姑姑。

    但此刻她奋不顾身想得到的,竟是谭铭鹤的爱。她好想他

    回头,白雨荷躺在丈夫怀里,她轻声地说:“我和那丫头谈好了。”

    龙浩天抱著心爱的妻子坐在床上,他帮妻子纠结的长发用手指梳顺,知道妻子还是放心不下女儿,他手臂一揽,让她扎实地忱在他的肩上,他吻她雪白的脸颊。

    白雨荷台上眼睛纳闷地说:“我不懂,为什么我们不留在城里久一些,至少也要帮著心意看那男的打算怎么处理,难道你不担心女儿?”

    龙浩天温柔沙哑地贴着她耳际道:“雨荷你见过猫么?”

    “当然。”

    “母猫在小猫出生不久,学会走路后,就试著遗弃它们,就算小猫跌蛟、就算小猫叫得再伤心,母猫也只是远远地冷眼旁观。”龙浩天圈住爱妻纤细的颈子。“越是爱它们越是希望它们独立,我们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女儿身旁,让心意去走她自己的路,让她跌倒了,然后明白如何靠自己站起来,否则当我们不在时,她啥都不懂不会,岂不是更惨?”

    只有丈夫的话会让白雨荷心服口服,她抬手攀上丈夫结实的手臂。“浩天,你总是想得比我长远,就依你的话,让心意自己去处理吧!”

    江南长生葯铺的老板,在酒楼和几个面貌凶恶猥琐的莽汉低声讨论事情,他自怀里掏出一袋银子,推给莽汉里带头的,江湖人称“红鬼子”的薛老大。

    “薛大,我特意差人找你们下山,就是请您上京给谭聂樊一点教训。这是我们这儿葯铺老板们的一点心意。”谭聂樊霸道的做事态度,害他们连著几间葯铺都纷纷关门。

    长生葯铺如今被衙门查封,他实在余恨难消,于是召集了吃过谭聂樊亏的老板们,决定给嚣张的谭聂樊一点苦头吃,哪怕是揍他几拳也好。

    红鬼子嘴里嚼著烟草,污黄的牙暴凸,眼睛充满杀气,他冷笑着接下银子,点了点数量,跟著问:“听说谭府在京城赫赫有名,长年垄断葯材市场,看样子是挺有点身家的,你给的银两未免也太少了!”他了呸一口。

    长生老板被他壮硕的身形吓得死死地。“呃小弟只出得起这些。”

    “近来,我们成日在山寨里闷得慌,衙门追得可紧,弟兄们个个等银子使哩!老兄您说这谭聂樊是不是一只大肥羊?嗯?”

    他身后的弟兄们听见老大这话儿,个个眼睛发亮,摩拳擦掌起来。

    长生见他们一副歹样,深怕连累了自己,慌乱地只管说:“银子可是给你们了,你们要干么小的啥都不知、啥都不知!”他唯唯诺诺地除了撇清和他们的关系,也聪明的暗示自己绝不会泄漏口风。

    红鬼子一见他那胆小如鼠的模样,回头瞟了兄弟们一眼狂笑起来,他准备好好大干一场。

    送走爹和娘,心意茫然地伫立城门下,她目送娘和爹的身影逐渐隐没风雪中。

    “真难得,他们肯让你留下。”龙锦凤双手交叉胸前,低声一句。“丫头,快走吧,你身子还很弱。”

    龙心意拢紧风衣。“我让他们很失望”

    “傻瓜,他们才不会,真要失望的话,肯定姑姑拿第一名。你爹说我是龙家最不肖的女人了!”她握住侄女的手,发现那小手是如此的冰冷。“心意你害怕么?”

    “怕?姑姑我明天就去找谭铭鹤,一定要他娶我。”是的,她真的怕。

    谁知当夜,谭铭鹤自己打听到龙凤酒馆来了。那时她正在窗口发呆,看见他挺拔拔的身影踱进酒馆,她紧张得将桌上的夜光杯收进匣子里,听见姑姑嚷嚷著带他上来。楼。

    心意慌乱地随手梳拢长发,心砰砰的跳,他毕竟是在乎她的,否则怎么会找上门来?她的雀跃是掩饰不住的,面容不禁绽放光彩。

    她推开门,撞见正准备敲门的他。

    龙锦凤在一旁加油添醋地。“我们心意这些天病得差点丢了命,算你有良心,还知道找上门来!”

    “姑姑!”心意给姑姑使眼色。“你楼下生意正好呢,这儿我招呼就行。”

    “是是是,我在这儿碍事,这就下去,你们小俩口进房聊吧!”她啰啰嗦嗦的下去。

    泵姑的话令心意尴尬得脸色绯红,她退身让谭铭鹤进去。

    他凝视著心意,发现著女服的她何等的明媚、何等的清丽。乌黑的长发系著奶黄色的丝带,一身嫩黄层叠略微透明的丝质衣衫更将她雪白的肤色衬得发亮,细致聪慧的面容坦然地望着他。

    面对那直接坦率的目光,他竟没来由的心痛心虚。

    “身体还没好么?”他关切地问。

    “不碍事的。”她帮他倒了一杯茶。“坐吧。”他果然是关心她的,分明是爱著她的。

    谭铭鹤静静凝视她半晌,心意倒也不急著说话,她喜欢这样沉默地和他相对,哪怕彼此无言,任时光逝去、任美景虚设,只要能这样看着他,已经值得。

    那双黑睁里,不似他冷漠疏离的表情,那双黑眸往往泄漏他真正的情绪,此刻他似乎看见了什么,他伸手轻轻碰触她颈上红痂的伤口。“怎么了?”他怜惜的口吻。

    心意开朗地笑了。“前天发烧,退不了热,大夫用针放血。”

    他的表情放柔。“很痛吧?”

    听见你这句再痛都值得了!她微微垂下脸,精灵的眼睛凝视他。“我们来谈婚事吧!”她直接说道。

    以为谭铭鹤正是为此而来,可没想到此话一出,他脸色骤变,表情僵硬。

    龙心意何等聪慧、何等敏感,这样一个小小不经意的表情已暗暗重创她,她的笑容隐去,脸色渐渐苍白。

    听见他残酷道:“我不是来谈婚事的,龙姑娘,我不能娶你。”

    龙姑娘?叫得多么客气疏远!“既然你都肯娶了七个老婆,难道我比那七个都不如?”她的自尊心严重受损。

    “不,你比那七个女人都重要,她们对我没有任何意义,你却不同。”

    她抬起脸,终于又再露出笑容。“既然如此,为什么”

    “心意,我欣赏你的才华,这世上难得有棋逢对手的知己,我们的喜好如此契合、如此接近,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言下之意是希望他们维持朋友的关系。

    是什么刺伤她的心坎?一句句一声声,一把锋利的小刀,他的话竟似温柔的凌迟。龙心意低下脸,看见他的手搁在桌面上,这双手那夜炙热地抱住她,那么温暖、那么热情,仿佛她是唯一。

    “我不可能和你继续当朋友。”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是努力压抑几乎崩溃的情绪。“谭铭鹤,我从来没拿你当朋友看,你抱过我,你忘了吗?一个女人会将自己的初夜给一个当是朋友的男人吗?”

    “这是我对你最感到抱歉的,那夜我不知道是你。”

    她不禁苦涩地冷笑一声。“这意思是如果知道是我,你逃都来不及。”

    “不是的,而是你值得更好的人爱。”

    “但我只要你”“我的心早就死了,我的爱已经一点都不剩了。”

    不要这么说,不要这么说,她的眼泪就要控制不住了。

    “心意”他温柔地唤她。“这几日我深思熟虑,怎样对你最好,既然你的初夜已经心意,我知道你不甘心,我也怕你因此失去后半辈子的幸福,让我照顾你生活上的需要,直到你找到更好的男人,直到你出嫁为止。不要嫁给我,那是浪费你的青春,我不想辜负你。”

    “你想用金钱来弥补我?”她双手不禁握紧。

    “不是,我想让你在生活上没有顾虑。”他是诚心诚意的。

    龙心意霍地起身,转过身艘向窗,她用力推开窗,一阵冷风条地穿透她的身子,她倾身双手撑在窗框上,就这么静静望着雪花纷飞。

    谭铭鹤不解地凝视她的突来举止。“心意?”

    龙心意的双肩微微颤著,她努力咬紧**,努力咽下喉头的苦涩,背对他,就怕他看见那不争气的泪水。漫天的雪花可怜无助她任风戏弄摇晃,那么的没有自己的主张,谭铭鹤的话似一朵朵雪花,将她那热爱他的心深深地掩埋了。

    眼泪再度攻陷她的眼睛,滚烫的泪珠纷纷滑落她冰冷的面颊,地无声地哭泣,静默地抽噎,忍住痛哭的崩溃情绪,佯装著冷静不在意原来需要耗费这么多的力气,她用力抓紧窗栏,就怕忍不住心底的失望,痛心地叫嚷。

    谭铭鹤不傻,他起身,踱近她身后,看见她抽擂的瘦弱肩膀。

    她在哭泣,谭铭鹤的心也跟著痛了,她是这样的无助、这样的痛苦,她虚弱憔悴可怜的样子,令他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冲动地想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安慰。可那双手臂硬是迟疑地停在半空,他又放下来。

    既然不能给她完整的爱,何苦再给她希望、何苦再伤她?

    他颓然地和心意望着同一片风景,同一刹那的雪花,他的心没有比心意好过,往事在折磨他,感情在挣扎,他已经是一脚踏在泥沼里,何苦拉她一起作伴?寂寞让他一个人来尝,痛苦让他一个人来担。就算往后要后悔,也让他一个人煎熬。

    心意你会遇上更好的人,谭某不值得你来珍惜,不值得你期待他默默地祝福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泪被冷风吹干,龙心意转过身来,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明白,就让我们当朋友。”我不会成为你的包袱。

    那是一个如何坚强又如何难堪的笑容?

    谭铭鹤只是愕然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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