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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是爱理不理呢,说不准她就巴上来了。我可不诓你,有些女人真是专拣坏果子吃的,不尝点苦头不知甜嘛。”这点道理他都领悟到了,偏偏少爷心眼太死。

    “哪有这种道理?”袁举隆皱眉扫他一眼,又垂下头去“唉,我左思右想,照理怎么也不该输给那个周嘉明吧?他除了长得比我好看一点儿,哪里还有好的地方?游手好闲,又爱赌,出入青楼是家常便饭,家里头还养了三个小妾。”输给那种人,他怎么咽得下气?

    “是四个了。”阿金纠正“前几天刚入门的,据说是搞大了人家的肚子,人家父兄要找他拼命了,不得已周老夫人才答应娶进门的。”

    袁举隆惊大了嘴巴“啊?前几天?他他他前天他还抢在我前面邀燕燕小姐游湖呢!那浑球!”

    “可不是,浑球一个。”随口附和着,阿金转头偷偷打了个呵欠“好了,四少爷,咱们回府吧。”管人家浑不浑,又不是他要嫁的老公,赶紧回府吃上晚饭才是正事。

    偏偏袁举隆气犹未平“阿金,你说,我是不是输与那家伙?”

    “如果从奴才的角度评主子,四少爷,我阿金绝对支持你。”这是真心话,四少爷对下人没得说的“但是,姐儿爱俏,人家周二少长得可比您俏多了。”

    “就因为我貌不过人,便将我的真心实意弃如敝屣?”

    阿金叹息:“四少爷,这年头真心实意最不值钱了。”四少爷长得普通,又不会用银子将女人砸昏,单凭那份真心实意有什么用?

    袁举隆苞着叹气,站得脚累,便在树旁蹲了下来,望着泥地上忙碌的蚂蚁出神。突然开口问道:“阿金,你跟我多久了?”

    “五年多了吧。”什么时候回去吃饭啊?阿金摸摸肚皮。五年前手气背,抽到大鬼签,分到四少爷身边当了他的贴身小厮,此生恐怕永无奴凭主贵飞黄腾达的一天了。

    “五年。”袁举隆拈起一片树叶,帮蚁群搬运粮食“那你记不记得,我的真情实意,被多少女孩子丢弃过?”

    “唔,记不清了。”阿金想起来还真同情少爷啊,但此刻他更希望少爷同情一下他的肚皮,毕竟真情实意不能当饭吃嘛。

    袁举隆无力地垮下肩,呜呜,莫说阿金,连他自个儿都记不清了。人人都对他的情意失意习以为常,连他自己也快有随时被甩的准备,哪天真要有女孩子喜欢上他,怕连他自己都惊呆了呢。

    但是,会痛啊!虽然很多次了,但一次一次的打击,仍是会让他痛的啊。那心里翻绞的酸楚,说出来也没人会同情吧──都习惯了嘛。可他自己心里,每一次,确实是疼得要死的啊!

    “四少爷,再不回去就赶不及晚饭了。”阿金看少爷仍在撩拨地上的蚂蚁,忍不住提醒道。

    “要回去你回去,别烦我!”袁举隆忽地大吼。这厮偏在他心中难受的时候捣乱,害得他怎么也抑制不住心头之火。

    “四四少爷?”阿金吓了一跳。

    “走开,别理我,快滚呀!”袁举隆心下烦乱,倏地将手里的树叶朝阿金掷过去,站起身走进树林。

    “四少爷”阿金跟了两步,又被他大声喝止。唉,看来四少爷真是心情不好呢。阿金在主仆情分和咕咕叫的肚子间犹豫一下后,朝袁举隆轻喊:“四少爷,那我不扰你,先回府去了。”

    “快滚!”袁举隆朝后甩手,头也不回地走进树林深处。

    他可不是抛弃四少爷哦,只有女孩子们才对四少爷做这种事,他只是想让四少爷好好静一静。况且,做小厮的只有吃饱饭才有力气伺候好少爷,对不?阿金想着,心安理得地转身离开,但仍是有些不放心地回头喊:“四少爷,您也别太晚,早些回去吧,阿金给你留着热饭菜!”

    “啰嗦!”浓林密阴中的袁举隆吼道,回过头去,已看不到阿金的身影,他啐了一口,悻悻地往前走。

    谁也不明白,都当他受打击惯了,谁也不知他会有多难受。每一次他真心觉得一个姑娘好,真心喜欢上她,都会全心全意去讨她喜欢,想尽办法对她好,可是没有人看重他奉献出去的真心。

    他知道别人是怎么看他的,都当他是傻子一样,白白对不喜欢他的女孩子好。连下人们都笑话他,即使是阿金也觉得他笨到了极点。

    想起来就觉得心里头气闷,他抬脚狠狠地踢了踢身侧的灌木丛,但见那灌木倒伏在地,又忍不住蹲身将它扶起来。唉,他就是这样没出息。

    起身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恍惚间又记亲娘的脸。那早死的娘,在病中用孱弱的身子揽着幼小的他,一句一句地交代他:要好好地过日子,做一个好人;长大以后,好好地喜欢一个姑娘,好好地待她;女孩子是最心软的,你对她好一分,她就会还你三分好。

    他一直都想做到,所以不管别人怎么笑他,仍是一心一意地去对待喜欢上的女孩子。然而一片诚心,为何没有一个女子愿还以真情?他明明竭尽全力了啊。

    没一个姑娘要嫁她。岳小姐说他很好,但不是她会喜欢的人;红枫姑娘流着泪说他是一个好人,但她要嫁给别人;容小姐会在他面前诉苦,痛骂她的未婚夫又招惹了哪个女人,但是她的笑容和情意还是留给她未婚夫的,哪怕他再坏;表妹浣衣每次都委屈得在他面前哭,可是她仍然爱三哥,即使三哥眼中没有他,也愿一辈子等着三哥。他从没怨过那些让他伤心的女孩子,只是有些担心,为何她们偏去讨苦吃呢?若是他的话,就会对她们千倍万倍地好,可她们不要。

    闷头猛走了一阵,冷不防脚下绊到草根,险些摔倒。他站稳身形后,仰头见天色已晚,再细瞧周围景色,心往下沉──该不会迷路了吧?

    他打量着四周,揣测大致的方向。野外天黑得极快,转眼间夜幕已笼罩了树林,他摸索着往前走,不防又被凸起的树根绊了一跤,心中愈加沮丧。

    人家说得没错,他还真是倒霉啊,而且是个笨蛋!轻易奉送真心的,就是傻瓜。

    他以后不这样了,再也不把真情实意送给别人糟蹋了,再不会那样对一个人好,再不会!

    蓦然树梢间宿鸟惊飞,簌簌落下几片树叶,袁举隆一惊,仰头望去,却是一片寂静。

    他站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方才那样想,娘会生气吧?已经答应过娘的啊。

    好吧,反正他都是这样的人了,他会做到的。喜欢上一个女子,娶她,好好待她,让她一辈子活得开心,不要像娘一样在夜晚哭泣。抬头望着半圆不圆的月亮,他轻轻一笑,低语:“娘,你看着,我会做到的。”那眼中蕴满没有多少人能觉察出的温柔。

    倏地一道白影掠过他的眼前,他一呆,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低头揉揉眼后,再抬头四望,果然仍是无声息的月夜山林。

    真是的,别胡思乱想了,赶紧回家吧。朝着这东北方向走,很快就可以穿过林子了。他加紧了脚步。

    草丛里虫声伴他疾步而行,他越走越快,心底无端发毛,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晚的林子有点诡异。他两眼不停地朝四周扫视,蓦然间眼角似乎又瞥见一道白影。他霍然旋身,还是黑漆漆的树林,哪有什么白色的东西?

    别自己吓自己啊,他呵呵笑出声来,本想用笑来壮壮胆的,谁知这样的暗林里笑声听起来都阴森恐怖,吓得他又马上停住口。

    转身刚刚抬脚,忽地睁大了眼──正前方,那停在高处的,在夜风中飞舞的白色是什么啊?袁举隆心脏一下子停顿,脚也维持在刚抬起的位置。不是幻影!他真的看见了,那白色的东西不是他眼花,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逃!是接下来脑中惟一的声音。逃,快逃,再快一点!他使尽吃奶的力气,偏偏双腿不听使唤,似乎被什么东西拖着一样,怎么也跑不快。

    心魂飞散之际,脚下又绊到石块,跌了个结实。没时间感觉疼痛,连滚带爬地起身,又没头没脑地往前冲,却不料前面黑乎乎的竟是一棵大树,一下子撞个货真价实。

    昏眩的他仰躺在地上,手脚发软,连想撑起身都无力,只能睁大惊恐的双眼一一扫过各个方位。黑暗中,清晰地听得到自己紊乱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声。

    半晌,呼吸逐渐缓下来了,周围根本没有什么异常,那么,没事吗?没事了吧?他缓缓地坐起来,重重地呼了口气,站直身,随便拍了拍身上的泥尘。对,没事了,刚才只是哇!

    啊啊!投射在地上修长的影子痛快地打破了他的幻想,让他骇叫出声,反射性地扭头望去,立即看到那树梢上的白影。

    惨叫后袁举隆跌坐在地上,睁眼瞪着那条随风摇摆的白色影子,无法动弹,真恨自己怎不昏过去算了。

    什、什么东西?

    表吗?他一下子透心凉,连发尖都僵硬了。

    等等!在晕倒的边缘,某件事划过他的脑际,硬生生地将他的意识拉了回来。地上的影子,它是有影子的!就是说,不是鬼?

    心神稍定,再定睛瞧去,又骇得一声大叫。没了,站在树梢上的白影,一眨眼就不见了。

    什么东西会这样行踪不定?不敢再往下想,手脚并用爬起身来,转身欲逃“哇啊!”这一转身不打紧,只是差点让他全身的寒毛都吓飞了。

    那站在他的去路中的,不正是那道白影吗?

    “啧,吓成这副样子干什么?”柔魅的女音传进他的耳朵里,又将在昏死边缘挣扎的他带回来。

    咦?

    他不由得张开眼睛瞧去,第一次看清了那白影的形状,是一个人形,而且看那体态,是女人?

    忽地白影朝他这边“飘”了过来,袁举隆吞回欲出口的惊叫,直直地瞪着白影越来越靠近。

    视线向下,是有脚的,是用脚走的,只是一袭丝柔的白衣随风飘摇,再加上她行动轻巧,看起来就像飘一样。将视线抬高至腰身,没错,是女人,这么曼妙的身材再往上看,一张惊魂夺魄的脸狠狠击进他的瞳孔,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

    那种美艳妖异,真的是常人吗?星眸里是最深沉的黑,樱唇像火焰般红。黑发如丝,白肌胜雪,在月光中有一种飘游的光泽。还有指甲上鲜红的蔻丹,右耳悬挂的粲然金饰,皆在纯白丝衣的衬映下,散发着妖异的魅力,简直像要把人的心神吸进去不可。

    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是人?

    妖怪啊!

    袁举隆惨叫,在她移近面前时,声音倏止,两眼上翻,硬挺挺地向后倒下,昏死过去。

    “啐,什么嘛”柔魅的女音仍然飘荡,而白衣翻飞之际,她的身影已然消失。

    月上中天,草虫叫得更欢,伴着泥地上姿态怪异的袁四少爷,共度一夜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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