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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若觉得自己像犯了一条谋杀罪,不知李弃的下落如何。

    她明知道不必有罪恶感如果他笨蛋到无法发现平台下的石洞,也大可向上爬回棱线去。除非,他非但脑筋差劲,手脚也差劲,爬著爬著一忽溜就跌下溪谷,摔成了饼。

    她料想李弃下了山,必来兴师问罪。然而整整一周过去毫无消息,她不能不有些心惊胆战,彷佛李弃真被她害死了在山上。

    宛若亦没有意愿到李家古宅去问人,总像那地方是设了陷阱李弃这个人根本整个地是设了陷阱,在等著她。从一线棱回来后,忽然生活没有办法平静的过,当然婚期近了,心情浮躁,很可以做为一种解释,然而宛若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

    李弃在她心头凿开了一个洞,里面埋藏的是她自己,她却不愿意去看个详细因为不知道去面对,去了解,会有什么结果。或许,或许她是软弱的,是自欺的,她没有准备要为自己负起责任;四周的人,苗家的人对她也没有这样的要求,她是个好女孩,矜持、乖巧、守规矩,绝不离家和现实太远,他们对于现状的她很满意,连她自己都很满意。

    就只有李弃?钇e持制笸荚谔羲羲虿幻鳎歉匀唬窍胍岩恢唤魃鞯募木有芬绽肟踩目恰?br>

    宛若躺在床上,把凉被紧紧揪在身上,好像那就是她的壳,她绝不放弃。她维持这姿势数分钟之久,即使听见野猫跳上阳台,也没有移动。

    那头野猫八成害喜了,动作很笨重,而且它居然在叹气,好像扭到自己的脚。宛若正感到狐疑,阳台的落地窗发出暧昧的“咿呀”一声,开了,月色里赫然出现一条高大的人影。

    宛若只来得及抓住床几上的一只陶瓶,闯入者已经扑过来,重重压在她身上,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扣住她的手。

    “别出声把你的杀人武器放开。”他低声命令。

    她的手松开来,双眼却瞠大了。房间里是明的也好,暗的也好,她都认得出这个人他的嗓音,他的气味,他给她的感觉

    他的手一移走,宛若即压住嗓门惊叫:“李弃!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他摇头低叹“难道我不管走到哪里都不受欢迎吗?”

    “我们是普通人家,屋子里没什么东西好偷的!”她的心怦怦直跳。

    他笑着把嘴凑向她的脸。“我只要偷个香吻,也就值得了。”

    宛若慌忙把脸扭开,挣扎间低嘶:“你也太嚣张了,半夜爬到人家房间里来,立芝就睡在隔壁”

    他在她耳根下笑着。“立芝小姐很累了,刚刚我找错阳台,进了她的房间,她已睡得不省嗳,你们这家人今晚真奇怪,怎么十点钟不到,全都熄灯睡觉了?明天要参加运动会吗?”

    不,不是运动会,是别的宛若咬住牙关,生怕略一松口漏了口风。

    “你到底要做什么?”宛若推他“你发了狂,万一有人听到声音,有人进来”她还是推著他,手腕儿却显得软,没什么力气。他的躯体冒著热气,结结实实镇著她,她心跳得厉害,一双手有点管不住的想绕到他身上,把他搂住。他没事,他平安回来了,她心里这么想,在体内某一个角落悄悄地、安慰地吁了口气。

    “对一个从山里历劫归来的可怜男人,你未免太没有温情了何况这个人还是被你害的!”李弃控诉道。

    她忽然想笑,嘴角抿著抿著,小声说:“你还是有点本事的嘛,自己下了一线棱,居然没有断手断脚。”

    “还说风凉话!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他凶她。“说,说对不起,求我原谅你。”

    她是真的想笑,一个被害的冤魂,回来向债主娇嗔。她渐渐觉得有种兴奋感深夜在她幽暗的房间里,他们压低了声音秘密的谈话,像两个躲在角落讨论如何恶作剧的坏孩子,有点心慌,有点紧张,还带著刺激性。她彷佛和他是一夥的,可以和他要好,也可以和他打打闹闹,因而更生出一种亲密的感情。

    “下次有机会,我还会害你!”

    黑夜里,宛若轻而娇脆的声音,划过李弃心中。他把她抱住了,说道:“那你得跟我走跟了我,你才有机会害我。”

    宛若却僵住了,胸口一阵热,然后一阵凉,涩著喉咙说:“我是别人的未婚妻。”

    “你是我的未婚妻。”

    “那不算数!那是个玩笑,没有人当真!”

    “我当真,”忽然李弃的声音变得沙哑,他又重说一遍“我当真。”把宛若抱得更紧。之所以隔了一周才来找她,是因为他必须确定他在别的很多事情上开玩笑,这一次却不愿意在宛若身上开玩笑,是确定了他才来,确定了就不会轻易走开。

    宛若身上一件嫩黄的缎子睡衣滑溜溜的,两人都感受到了它的单薄,单薄之下是那娇柔的曲线起伏,不唯是李弃,连宛若自己都不免心荡神驰,在他怀里扭动,不自觉地嘤嘤出声,弄得李弃呻吟了起来。

    “别动,宛若,拜托,别动,”他说。“你再动,我会忍不住吻你,吻了你,我难保自己接著会做出什么事来。”

    马上她挺直了不敢再动,一张脸对著他,蒙胧中那眉目樱唇,格外的柔和,格外的美,李弃简直是绝望,他呻吟道:“老天,我没办法,我不能不”

    他攫住她的嘴吻她,那吻像乾草原点起来的火,直烧到两人身上。宛若的一双手终于把他搂住了,她老早想这么做了,缠住他结实的腰围,把他抱在身上,像抱住一个属于自己亲爱的东西。

    她把舌尖探入他的嘴里这也是学他的,第一次他便是这样的吻她。男人的口底深处,有一种神秘诱人的气味,她贪心的吮他,吻他,尝那从来没有尝过的滋味。太醉人了,像小孩子玩火,一次比一次烧得猛烈,一次比一次还要亢奋。

    她腾出一只手,游移进入李弃的衣内,他的乳尖挺著,啄著她柔嫩的掌心。她完全是天真未凿的动作,充满自然的挑逗性,抚揉他的胸肌,不知其严重后果。

    但是李弃知道,他附在她耳边喘息道:“宛若,你的动作会把男人变成野兽,除非你已经打定了主意,否则否则”

    他的话力道很大,一起把两人从云端掉回现实,她僵在那儿,他也僵在那儿,都是痛苦僵硬的姿势。

    宛若把头转过一侧去,颤声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你不该来!你明知道你这是在作弄我,我都我都快要和别人结婚了。”

    李弃久久凝视她。“你在做胡涂事。”

    “不要这么说!这是我想要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宛若哀怨地申辩。

    “你的选择是错的这个对象不适合你,”他坚定地说,抬头趁著月光四下里看着。“厚重的家具,灰黯的布置,老太太似的房间”他摇著头。“这个家庭也不适合你,这种刻板陈旧的气氛会把你的生命力一点一点的侵蚀掉,你在罐头盒里生活太久了,你需要飞向开阔的天空就像那耳环。”

    什么耳环?宛若不知道李弃在说什么,但是他的一番话太令人惊心了,她在他怀里挣扎,无助地低喊:“你快走,你快走吧。”

    李弃定了片刻,然后拉过她的手,把一样小东西放入她手里。

    那是一只耳环,是她母亲的清水珠。

    她恍惚地感到疑惑,这只耳环他不是还她了吗?而李弃已在她唇上深深一吻,温柔地保证“我还会回来找你。”

    他没有声息地翻过阳台,就此走了。

    宛若躺在那儿,拳头茫然握著,全身像一个哽噎住了的哭声。她没有告诉李弃,明天她就要结婚了。

    碎花纸包里是一对银鸟,绿松石嵌著翅膀,红琉璃做了眼睛,鸟喙仰得高高的,闪闪振翅要飞向天空去。

    它们在她的首饰盒里闷了七天那天从一线棱回来,忙乱中并没有查看,就把碎花纸包收入化妆台的抽屉去了。她母亲的清水珠昨晚才回到她手里,而这对银鸟耳环今天才见了天日

    宛若独坐镜前,满身是重重叠叠繁复绮丽的白纱,她像坐在雪堆里,有雪的那种冷冷清清的感觉。然而窗外是明丽的八月天,苗家里外一片的活泼热闹,参加婚礼来的车子排在街道两旁,客人则挤在院子和客厅里。都因宛若坚持要提早婚期,苗家好不容易设法重做了安排,造成许多不便,但是大喜之日,仍旧十分的高兴。

    这是她要的,她坚信会让自己幸福快乐的选择但不知怎地,心中感到那样的空洞和凄恻!

    她听见立芝登登爬上楼来,一边高喊:“上教堂的时候到了,我去通知新娘子!”

    宛若身子震了震,嘴唇开始发抖。她把那对银鸟耳环握在心口上,双眼忽然充满了泪水。

    她感觉银鸟扑著翅膀飞走了,她人却还在这里。

    再见,李弃。

    李弃再也没办法睡下去,整栋屋子闹烘烘地,活像他死了十五年的祖父还了魂,又回到老家似的。隔著上了年代的墙砖木头,还听得到老藤根在大厅的吆喝,李弃隐约想起来,祭祖的日子到了,旧宅照例要找批人过来打扫整理一番的。

    李弃躺著,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搁在胸前,慢慢想到昨晚,同一个部位,也有一只手,柔柔地按在那儿宛若的手。那部位触电似的微微发麻起来,他的身躯起了一种痛楚而甜蜜的感觉,他的心,却是幽幽地快乐著。

    他在那股气氛中耽溺著不起床,直到老藤根摇摇摆摆上楼来踢他的房门。

    “小王八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赖在床上,你混呀你!”老藤根跟了他祖父一辈子,说话骂人学会一口官腔,越老越辛辣。他喊李弃,也完全照他祖父在世的叫法。

    李弃只好起来,棉背心外套了件沥青色的衬衫,一边卷袖子,一边下楼?咸俑蛞丫谖葑拥牧硪煌分富庸と肆恕#钇匠考鹆艘桓隼咸俑羰斓拇致罚兄叩酱筇?br>

    大厅乱七八糟堆著水桶、扫把、梯子这些清洁工具,李弃在乱阵里走,已经够小心了,还是一脚踢翻了一桶水,把躺在地板上一份当日的早报给淹了。

    他咒骂一声,赶过去抢救那份报纸,刊头下一则鲜红显目的结婚启事,流弹一样射进他的眸子。他愣了一愣,然后镇静地把报纸拿近来看清楚。

    谨詹于八月十二日为长男立凡与阳山蔺晚塘先生令长女宛若小姐

    于圣光堂举行结婚典礼

    她要结婚了,李弃心忖,她还是要嫁苗立凡,就在今天?钇驯ㄖ礁樵谝徽呕g婕赴福叩酱竺磐狻l艄鎏痰厣乖诒成希驹谀嵌豢谝豢诔运穆贰?br>

    他一向不管人家闲事,也没有把别人的麻烦兜到自己身上来的习惯,但是蔺宛若让他大大破了例,他为她费了太多苦口婆心霎时,李弃决定他不干了。

    他不干了,他不再多费唇舌?钇炎炖锏亩乖碌簦氏伦詈笠豢诼罚羧蛔恚呋匚葑印?br>

    如果蔺宛若自己还没能懂得,李弃却有他斩钉截铁的明白主张他要她,这个女人,他非要不可。

    他抓过一串钥匙,大步走到后院。三天前牵回来的一部黑色越野机车,以一种霸道蛮不讲理的姿态横在那儿,他跨上机车,让它放肆地狂吼一声,随即冲出了花园。

    他在仰山大道风驰电骋地追,每绕过一个弯道,就看见那列车队远远的在前头把他要的那女人带走。

    黑色礼车结著红色彩球,车两旁的穗带在风里飘,庄严中透著喜气,直奔前程却有种一切都已经决定了,不可更改的悲伤。

    因而宛若坐在车里,沉默异常。她的新郎可能是过度兴奋,反倒是喋喋不休,失去他平日的厚重。宛若也只是对他微笑,做为应合。

    不意瞥见路另一边山壁的一丛白花朵,她用戴蕾丝手套的手拉拉他的袖子。“看上凡,蝴蝶花会香呢。”

    立凡突然决定这一生要有一次浪漫,就是现在,他猛拍司机的椅背,喊道:“停车,停车!我要替新娘子摘一朵会香的花!”

    宛若惊笑。“立凡!不要了,不要了。”

    “要!要!”他现在反璞归真,纯粹是个小孩子,非常固执。“停车,让我下我去摘花。”

    李弃发现路上交通失去顺畅,车子一辆堵著一辆,他开始蛇行,把机车存在于都市的功用发挥到极致。他已经望见那部结彩的黑色礼车,带头阻在那儿,车后座依稀是个雪白锦簇的人影,他压抑住的血气陡然愤张起来,他加速向前驰

    一个男人全身黑礼服,从路旁盲目地冲出来。

    宛若手攀在车窗上惊叫:“小心,立凡!”

    李弃想要减速,想要闪避,想要掉转车头,然而一刹那间,太过逼急,他连人带车一头撞上去。

    “碰”地那一声,惊心动魄,是人体对上金属的不堪一击。

    “立凡!”“天呀!”“怎么一回事?”“怎么会这样?”李弃在那片刻觉得昏沉,满耳朵是人们惊惶的叫声,煞车声,开车门,关车门,奔跑声他狠狠甩一甩头,试图恢复清醒,他发现他居然还好好跨坐在机车上,车头架著山壁,引擎依然虎虎地响。

    李弃回过头,穿过混乱的现场,穿过慌张的人群看见马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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