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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睡在东山酒店里,不会看日出时遇见她,更不会有那些流言蜚语,李主任也不会硬要她去请他吃饭,后来便不会撞坏他的车。

    以至于她都不清楚自己这么依恋他,是因为于易,还是只是因为他是艾景初。

    她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她仰头太久,脖子有些酸,最后干脆屈膝面朝星空躺在了椅子上。行政楼的一角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从下往上数了数那栋楼的房间,可惜自己方向感不太好,找不出艾景初住过的那间套房的阳台。

    有人从这里走过,狐疑地看了看姿势不雅的曾鲤。曾鲤急忙起身整理下头发和衣衫,去医务室跟医生说了说,拿了些止痛消炎药。

    回去找伍颖的路上,曾鲤接到宁峰的好消息。他说他打通那个孩子大伯的电话了,他大伯说弟弟和弟媳带着孩子就在A市打工,而且宁峰还问到了他们在本市的住址。

    曾鲤连声道谢,有些欣慰地收线。她想到了艾景初,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曾鲤按开手机的通讯录,看到排在最上头的那三个字,迟疑着按了拨打,按出去之后又有些后悔,想要匆忙掐掉,却发现已经通了。

    “喂—”艾景初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边。

    “我是曾鲤。”她说,“你去外地了?没打扰你吧?”

    “嗯。”

    “我有事情跟你说。”曾鲤说。

    “周纹跟我说了,你要换医生。”他平静地接过她的话。

    “啊,什么时候说的?”周纹不是没说吗?还叫她给他打电话。

    他并未回答她,只是淡淡劝告:“中途换医生不怎么好,既耽误你的治疗时间,也有损治疗效果。如果是因为对我的治疗方案不满意,我们可以沟通一下,如果你是觉得我的医术和医德欠缺……”

    “不是的!”曾鲤急忙否定。

    她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他没有再继续说,而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于是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他处的地方安静极了,几乎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而她的这边,有夏虫在夜间畅快的欢叫声,还有远处露天温泉的大池子里,泡夜场的人们的嘻哈大笑声。

    曾鲤想起上回她说自己怕冷场,艾景初却不屑,“想说的时候就说,不想说话的时候就不说。”他这样劝诫她。

    所以,现在他大概已经心里不高兴,而不想和她说话了吧?

    正当曾鲤以为会由自己来打破这个僵局的时候,却听见艾景初的嗓音再次透过听筒传到她的耳畔。

    他说:“曾鲤,你心还在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曾鲤茫然了,“什么?”

    她没懂什么意思。

    但是,他没有重复,没有解释,没有追问,只是又静了一下,然后掐断了电话。

    第二天刚从东山下来,就接到现在的继父的电话。

    “小鲤啊?”继父说。

    “叔叔。”

    “你妈妈今天去乡下买了只鸡,炖了锅汤,你晚上过来吃饭啊。”

    “好啊。”

    晚饭时间,到了小区外面,曾鲤去买了些水果才进去,继父看见她急忙迎进门,“你妈在厨房里做饭,我去叫她。”

    “不用了,不用了。”

    “你俩最近吵架了?”继父问。

    “没有……”

    “那天晚上她从你那儿回来后很生气,我问她,她又不说。这一个多月她做了什么好吃的,也不像往常往你那儿送,我就觉得肯定有问题。”继父以前在单位就是专门做下属思想政治工作的,劝人功夫一等一,“儿女跟父母哪有隔夜仇。你看,今天她托人从农村买了鸡回来说炖汤,我想加海带进去,她非说你喜欢吃纯的,除了盐什么也不放那种,然后就叫我打电话给你,我叫她自己打,她还跟我怄气。她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火气一上来,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火气一消转眼对人又好得跟活菩萨似的。”

    曾鲤被这个比喻逗得不禁一笑。

    她瞥了一眼关着的厨房门,随之便看到了过道里挂着的妈妈和继父几年前的结婚照。

    妈妈和第二任丈夫邓刚离婚后,不到半年嫁给了现在的继父。继父在A城省委上班,多年前因为性格不合而和原配妻子离了婚,后来女儿去了国外念书,一个人清闲下来便经人介绍撮合后,再婚了。

    如果说对母亲带给她的第一任继父,曾鲤是先本能地排斥,然后才用心接纳的话,对第二任继父,她几乎麻木了。

    只是每次回老家,妈妈总要叫她开着继父的车,在县城里兜来兜去,然后听别人奉承道:“德芳嫁得一个比一个好,步步高升啊,下一次怕要嫁个总统哟!”

    谁会听不出弦外之音?

    曾鲤羞愧得要死,而曾妈妈却无所谓,“吃不着葡萄当然要说葡萄酸了。”

    曾鲤记得曾妈妈告诉她自己要和邓刚离婚那天,曾鲤哭着说:“妈妈,你不爱邓叔叔了吗?你和他结婚之前,你不是告诉我是因为你爱他,觉得他比爸爸好,所以才和他在一起的吗?”

    “大人的事,小孩管那么多做什么?”

    她作为继女多么痛苦,多么挣扎,最终才让自己接纳了邓刚,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母亲却说她不爱他了,要离婚。

    过了一年,曾妈妈又开始筹备自己的第二次再婚。

    领证的头一天晚上,曾鲤在旁边安静地看着曾妈妈喜洋洋地搭配着第二天要穿的衣物,嘴里还哼着歌。

    她问:“你们酒席请了多少人?”

    曾妈妈好心情地答:“没多少,就四五桌。”

    “有必要吗?”

    “有啊,老彭说应该请些朋友热闹热闹,只要我高兴。”老彭便是明天的新郎官。

    曾妈妈又说:“我以前跟你爸结婚的时候,就是把自己铺盖卷抱到他家里去,就算凑合了,哪有你们现在年轻人幸福,还有穿婚纱、旅行、收红包这些。当时在厂里,我年龄还没到,领导硬是不给我们签字,还亏了你奶奶去闹腾了下,说计划生育要搞,晚婚晚育也要搞,是不是等着老曾家断子绝孙厂领导才甘心?”

    这事,曾鲤以前听其他人说过。

    当时外婆反对得要死,一来曾妈妈年龄小,二来曾妈妈那个时候漂亮得跟一朵花似的,多少小伙子跟在屁股后面追,其中还有厂长的小儿子,结果她单单看中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

    “你爱过我爸爸吗?”曾鲤突然问。

    曾妈妈突然有点烦这话,“爱过,不爱怎么有了你?”

    “是啊,你也爱过邓刚。”

    “你懂什么!”曾妈妈发了火。

    “你现在又爱彭叔叔,你怎么有这么多爱,一个接一个的?”

    “曾鲤!”曾妈妈将手里的梳子朝曾鲤扔了过去,砸在她的胸前,落到了地上。

    “我几十岁的人了,要你来教育我?你不就是为了邓刚吗?他才养了你几年,你再数数我养了你几年?你以为你就真成他女儿了?是,我一会儿爱这个,一会儿爱那个,可是我赵德芳这辈子没偷过男人,没搞过外遇!我敢爱敢恨,我行得端坐得正!你爸那么对我,我也要从一而终?邓刚那德行跟我越来越过不下去,我也要死抱着他不放?”

    “可是……”曾鲤落下泪来。

    “别给我可是可是的,你要是有本事,别和我一样!”

    “我绝对不会跟你一样,我这辈子爱一个人,就永远不变。”曾鲤抹了抹眼泪说。

    曾妈妈冷笑了一下,“好啊,走着瞧。”

    那天晚上,曾鲤独自在脑子里几近偏执地重复着那个誓言,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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