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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学士再等会儿。”苏怀忠小声和她通气,
“今日不巧,前头百官参拜完后,本来都要退下了,正好林大人站在前排……就是林邈,林枢密使。圣上一眼瞧见了,便把林枢密使留下来,问询最近边境的兵事。梅学士在宫外递牌子,圣上当时便听说了消息,只是林大人那边还没完……梅学士稍安勿躁。”
梅望舒点点头,心里已有猜测,并不显得意外。
“枢密院掌天下兵事,林枢密使既然在御前奏事,我这边又无什么大事,等一会儿也无妨。”
话虽如此,苏怀忠往回走了几步,又回身觑了眼她泛起异样晕红的脸色,光洁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脸上的担忧神色更重。
他吩咐自己的几个徒孙赶紧把步廊两边的防风帘子全放下,好歹挡点风。
“留意些梅学士那边!”他仔细叮嘱着,“一看就是抱病觐见的,把人看好了,看情形不对,赶紧禀进来,莫让人在外头出事!”
苏怀忠三步一回头地进了紫宸殿。
紫烟缭绕的丹墀上,洛信原高座龙椅之上,神色不动,指尖缓缓摩挲着桌上的玉镇纸。
在他下首方,二十七八岁年纪的紫袍重臣,神色沉肃,长身站在丹墀下。
虽然未到而立年纪,眉宇间已经隐含风霜。
此人正是为世人所津津乐道的,以文官之身执掌天下兵权的另一名天子心腹,枢密院正使,林邈,林思时。
“……此次边境巡视,朝廷向六路边境派遣了九位观察使,查点出的隐患颇多。其中最紧要的,还是在册人数和实际人数不符,军中吃空饷的老问题。其次便是各路武器库年久失修,所谓‘尖兵利器‘,打开武器库查点,处处都是生锈的刀枪,哑火的火炮,万一边境来犯,官兵如何杀敌……”
林思时依然在专注地回禀边境军务事,高处端坐的天子的视线却转开了。
殿门从外开启,苏怀忠独自走了进来,无声无息地拜倒起身,执拂尘重新站在丹墀下。
天子的目光在苏怀忠的身上落下一瞬,转向殿外,透过沉重的雕花木门,望向视线所不能及的某处角落。
“思时,你今日奏上的边境军务种种隐患,需要大力整饬。你写个奏本上来,交由六部共同商议。”
“是。”林思时立刻闭了嘴。
刚才梅望舒递牌子求见的消息通传进来时,他正在殿里,听得清楚。
同为天子近臣,圣上对另一位随邑近臣的偏爱,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更何况林思时这样的聪明人。
他倒退半步,恭谨行告退礼。
却被叫住了。
缭绕紫烟笼罩了丹墀高处,天下最为尊贵之人的大半面庞被隐藏在烟雾中,神色看不清楚。
“才留宫里调养了身体,好好地放出去,第二日起,连着半个月告假称病不朝。今日逢着节假,文武百官齐齐入宫觐见,人还是称病不来。等百官领完节礼,都散了,他才姗姗来迟。”
洛信原摩挲着玉镇纸,淡笑了声,“不错,出京办了趟差,学会官场躲懒那一套了。”
林思时站在殿里,神色纹丝不动,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个字也没听见,突然变成了聋子,哑巴。
偏偏圣上指名道姓叫他回话。
“思时,你和梅学士是相识已久的,你说说看,按着梅学士平日的心思,他到底是抱病入宫觐见呢,还是打算糊弄一下便走。”
林思时正色道,“回禀陛下,臣和梅学士虽然相识已久,但并无太多私交。梅学士的想法,恕臣无法揣测。”
洛信原又问苏怀忠,“你和梅学士是有私交的。你说说看,他的心思如何?”
苏怀忠惊得噗通跪下,低头道,“老奴,老奴不知。”
洛信原笑了笑,没有再问下去,转而吩咐,“去东暖阁,把那副暖玉棋盘拿来。许久没有和思时对弈了,难得今日得空,你我君臣手谈几盘。”
苏怀忠眼睁睁看着两名御前内侍碎步退出殿外,往东暖阁方向飞跑过去。
几盘棋下来,半天就要过去了。
殿外等候的那人……岂不是要在冷风里站到午后?
泛着异样嫣红的病容在脑海里闪过,苏怀忠一咬牙,站出半步,颤声回禀,
“禀陛下……梅学士今日确实是抱着病入宫来。老奴刚才见了人,脸色实在不对,就从宫门口走过来那段路,吹了点风,脚步发虚,额头起了一层汗……”
洛信原神色不动地听着,指尖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拇指的玄鹰玉扳指。
苏怀忠还在继续劝说道,“梅学士前几年冬天在宫里受了重寒,从此每年秋冬身子都不舒坦。老奴见他像是发着热,心里却还惦记着陛下,亲自提着腊八粥入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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